很多时候,我不相信我已站在此刻。一切都静下去,连同我的心似乎也隐藏在那片松林里渐渐失去轮廓,失去踪影。若干年后,唯有思绪的涛声不断,响在此刻,牵连着那条神奇的海岸线。
当我能够躲开自己,在时间的河流里上下追游的时候,我的记忆就一直被大片大片的松林,大把大把的浪花填塞,泛着墨绿或雪白的印象,我知道,这是我记忆的“红高粱”,在多少不眠的夜里,它就那么鲜明而持久地摇动着。
此刻,我面对着这么一幅风景画:湛蓝的天,洁白的云,朝阳穿透碧浪,在薄雾笼罩着的玛珈山上穿行,在乳白色的宿舍楼前散成万千光点。这幅图画用了很长时间在我脑中逐渐清晰,每次打开,每次悬挂,我都想象着,分校正在海边那块黄褐色的巨岩上升腾。
我说不清,这块荒凉得近乎诗意的土地曾经寄托了多少似圆未圆的梦。我只知道,潮升潮落,枫叶红了又黄,黄了又红,四年,对我已足够永恒。一溜烟的日子里,生命的足迹遍及每个角落,溶进每块风景,我将挑拣一些深的、浅的、丢失的、没丢失的带走,我将珍藏那注满坑坑洼洼的真情,我将仔细倾听它发出的声音,然后细细品味生命的这一段平常,这一段辉煌。
我知道,我会怀着感激而走,多少年后,我会为这片土地的大度而流泪,我会记起某些人的笑容,记起他们褪色的却依然温暖的话,记起下雪的日子,室内那些团团围坐的生命,他们年轻而富有热情,由于被酒烤热,更像一团团跳动的火。正是他们,站成我生命的道道屏障。
站在此刻,我别无选择。正要动身的时候,我听到远方传来诗的音乐,看到整个天空被我用真诚涂抹得凌乱而纯净。我曾经傻想,马贡多小镇被一阵大风刮跑了,注定不会有在世上出现第二次的机会,那么当分校也被刮跑的时候,我到哪里去寻找生命的这一段呢?不能面对那份空虚,不能设想那份残缺,我将遍地寻找,满山呼唤,直到永远……
(1992年5月初稿,2013年11月修改)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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